巍巍青山之中，有一片浓郁的竹林，在竹林中的石桌旁，一老一少相对而坐。石桌上摆着两碗古茶，那茶的清香在林中随风飘荡，带着舒爽的禅意。
和煦的春风拂过那些沙沙作响的竹叶，就像是情人之手抚摸挚爱的脸颊一般温存。
那老者一身青衣，须发皆白，却有着超脱凡尘般的淡泊宁静，仿佛山海一过客，万事于他不过是浮云。
与老者对坐的不过是个正值束发之际的少年，那少年生得清秀儒雅，肤色白皙，看上去有点像是个精致的女孩子，然而一双凛冽的剑眉却是带着凌云的英武之气，让人心神一震，不敢小觑。
“你，可是想清楚了？路，一旦定下来了，便再也无法回头。”飘然若仙的老者在叹息，眉间是掩饰不住的疲倦。
“回禀师父，弟子想清楚了。”白袍少年坐得笔直，眸光清澈如水，不带一丝杂念。
“痴儿啊，天下分文武，文道以理服人，武道却是以力为尊，你在儒学上的造诣为师平生仅见，为何不去读那圣贤之书，通天地至理，而非要走那武者之路，在江湖里厮杀呢？”
老人白眉之间充斥着失落与惆怅。
也无怪乎他会失落，白衣少年是他最为器重也最天资横溢的弟子，他在这个弟子身上所花的精力，远比自己的亲子还要多得多，奈何……他这个徒弟却不喜圣贤之路，偏偏要去险恶的江湖中闯荡。
“回禀师父，弟子欲以此身惩恶扬善，杀尽天下该杀之人，救遍天下该救之人，永护一方净土，镇守一世平安！”
白袍少年愣了愣，随即坚定地说道，稚嫩的脸庞上浮现坚毅之色。
“哈哈哈！”
老者仰天大笑，神色有些癫狂，笑得那少年有些迷惑不解。
“老师……为何取笑徒儿？”
白袍少年怯怯地问到，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。
“杀尽天下该杀之人？救遍天下该救之人？”
“是，此乃弟子平生之志。”
“荒唐！可笑！”
青衣老者白眉怒张，厉声斥道。
“弟子不知哪里可笑。”
白衣少年那清澈的瞳孔上泛起迷茫之色，还有罕见的隐隐怒意。
没有人能容忍自己的志向被他人轻视，白衣少年也是如此。
“我且问你，如何杀尽天下该杀之人？”
“三尺长剑出，千万恶人卒。”
“那如何救遍天下该救之人？”
“这……弟子不知，可是弟子还是想当剑客。”
白袍少年有些丧气，少年人特有的淳朴让他无法欺骗本心。
青衣老者一愣，眉间怒气消了大半，说到底，不过是个孩子。
“惩恶者，必然满身鲜血，罪恶深重，不说扬善，怕是一身杀孽也将挥之不去，你真的愿做那等人?”
“……”
少年不语，但眉间那缕坚毅却是分明。
“唉！也罢！且任你去吧，为师武艺随不能成一代宗师，却也勉强登堂入室，指引你成为一流武者倒也不难，不过之后的路，恐怕需要你自己去走了。”
“师父大恩，弟子永世不忘。”
白袍少年跪地叩首，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喜悦。
“得了得了，起来吧，永世不忘这种屁话就不用说了。”
青衣老者挥了挥手，神色有点烦躁，而且……竟然如此粗俗？
“老师……”
少年愣了，从师十年，老师从来都是稳重深沉，今日竟然爆了粗口？
青衣老者也是被少年的古怪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。
“这么看着为师干嘛？我以前是想把你培养成一代大儒，追寻天地至理。如今你却偏偏要当剑客，自然要按武者那套路子来。在刀口舔血之人，还需要对他温柔？我说小子，你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，要不要再好好想想？”
青衣老者却是隐隐有一丝期盼，希冀少年能改变主意。
“抱歉了，老师……我还是向往江湖武者的世界。”
“你无需为我道歉，路是自己的，自然要选择自己喜欢的。只是……自己喜欢的未必是最合适的，你可能将来会后悔。”
“弟子从未后悔过，将来也一定不会后悔。”
“你还真是自信啊，其实人这一生，别说什么护一方净土，能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就可以了。算了……和你说这些你也不会明白，只有等你撞了南墙自然便会回头了。”
“老师，弟子的脑袋很硬，便是撞破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。”
“我看你是想要找打了，我倒是想知道你这铁头能不能挡下我的戒尺。”
老者佯怒，心底却是渐渐平和起来，自己的这个徒弟虽然与自己意见相悖，但是能够坚持他自己的想法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
毕竟，无论贵贱高低，人只有一生可过，哪怕有惊天动地之能，也无法重来。坚信本心，无怨无悔，红尘三千界里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。更何况世事难料，造化弄人，也不知道将来，自己这个徒儿是否依旧初心不改。
“那就走吧，随为师练剑去。”
青衣老者震袖欲走，林间凭空响起一声鹤鸣，极清，极亮。
白鹤在山间盘旋，翼破长空。
“不行，现在不能练剑。”
出乎老者意料，少年竟然阻止老者起身。
“咦，傻徒弟你改变主意了？”
青衣老者又惊又喜。
“……师父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忘记什么了吗？”
“我忘记了什么？”
“白沙城主送你的菩提茶可要凉了啊，师父。”
“靠，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？这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品啊，快喝！”
诗云:
青山竹林师徒情，鹤呖长空文武灵。
此生愿斩天下恶，一代修罗剑心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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